第九章 密宗院树洞-《伏藏师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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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记得那幅铅笔速写,是在去年夏天完成的,当时正是扎什伦布寺一年中最热的时候。
巴桑降措突然长叹:你真的能画出都吉上师的内心世界吗?什么时候方便,也给我画一幅?
关文不禁苦笑:其实,说穿了吧,那些画只能针对于心事重重的人。心理学家说过,心事是可以写在脸上的,我只不过是察言观se,从对方脸上得到启发,然后才深入其内心世界。你还这么年轻,前途似锦,光明远大,怎么会有心事?
不知不觉,两人已经到了寺院门口。
忽然,寺庙深处传来一阵阵急促的钟声,是短暂干脆的当当当当,而非平ri晨钟暮鼓时的咚嗡、咚嗡声。
巴桑降措站住,双手遮在耳朵上,谛听钟声,脸se立刻变了:共十五响,这是一种jing示信号,可能寺里有大事发生了。快走,我先送你去树大师那里,然后回去听命。
他拖着关文的袖子,向密宗院方向飞奔。
一路上,不断有面容苍老、步履蹒跚的老僧从各个禅堂、僧舍里冲出来。奇怪的是,这些人的行进方向跟巴桑降措、关文是一致的。
我们还是抄近路好了!巴桑降措拉着关文大步向北,不绕道,而是连翻了三道矮墙,到了密宗院的东面。平时,寺里有规定,不得逾墙,非常时期也顾不得这些了。
前面就是树大师住的院子,围墙和屋顶都已经颓败不堪,屋瓦残破缺失之处颇多。一棵粗大的古树突兀地从院墙里探出身子,枝桠粗大,无叶无果,光秃秃地指向天空。
院门口,一个满脸皱纹、倦容难掩的老僧孤零零地倚门而立,仰面向上,望着湛蓝的天空。远远望过去,在关文眼中,老僧似乎是另一棵古树,与几乎要撑破院子的巨树一矮一高、一细一粗、一小一大遥相呼应着,正好符合绘画构图中的由小及大、yin阳比对原则。
那是才旦达杰大师,树大师唯一的嫡传弟子,木盒就是他交给我的。巴桑降措小声介绍。
两人到了门口,才旦达杰的目光才从天边收回来,落在关文脸上。
大师,这位就是画家关先生。巴桑降措恭恭敬敬地禀报。
才旦达杰木然地看着关文,稍停,细长干枯的眉抖了抖。
巴桑降措会意:弟子告退。
他原路返回,把关文留在院外。
什么是画?人类为什么要画画?当我们看到一幅画时,观赏的是绘画者的心,还是绘画者画出的别人的心?山水画是否就是一山一水的心?花鸟鱼虫画,是否就是花鸟鱼虫的心?你画我,画出的是真的我?是你眼中的我还是我的内心世界……才旦达杰像是在喃喃自语,又像是在考问关文。
他的脸是如此干瘪,以至于颧骨上完全没有一点多余的肉,只剩一层黄褐se的皮肤,包裹着那两块高突的骨头。他的眼珠几乎是不会转动的,要改变视线方向时,只能扭转脖颈,用低头和抬头来代替普通人转眼珠的动作。通常这种情形,只会在潜伏水底的巨龟身上才能看到。
回答我。隔了一阵,他又开口。
关文只答了三个字:不知道。
才旦达杰的眉又动了动:不知道?你不是一个画家吗?
关文叹气:没错,正因为我是画家,才无法回答这些深奥的哲学问题。在画家眼中,看山只是山,看水只是水,仅此而已。
才旦达杰的眉扬起来:既如此,你怎么画下人的内心世界?
关文摇头:我从来没说过要画人的内心世界,我画的,只是我看到的,那些事物就摆在那里。
在哪里?才旦达杰一路追问下去。
在你的眼睛里。关文微笑起来。
才旦达杰眼睛里忽然有了生气,脸上的皱纹也慢慢舒展开来,露出了一个艰难的笑容。
此地距离密宗院还有两道高墙,急促的敲钟声再度传来,并伴随着隐隐约约的呢呢哝哝诵经声。听那声音,院子里已经聚集了百人以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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